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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打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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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姜沅的刻意“叮囑”下,陳梔總算沒再繼續裝可憐,晚上去陳氏那裏用膳時,規矩地換上了從姜沅那裏取來的衣裳。淺紫鳶尾撒花交領蜀錦小褂,月白雲紋百褶長裙,綰了流雲發髻,插著樣式素凈的住話,耳上戴了一對紅珊瑚寶石銀絲耳墜。收拾一番,同剛來時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大相徑庭。

陳氏看著很是滿意,稱讚了姜沅幾句,誇她對妹妹照顧得周到上心。

陳梔全程矜持地低著頭,雖是笑著,其間卻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勉強之意。

姜沅的一番作為將她來之前的預想統統打破。

說話間姜景也來了這院。他雖早之前已聽陳氏說過有個小他一歲的妹妹要來家中暫住,冷不丁看到人,還是有些小小的拘謹。陳梔起身斂袂向著姜景福了福,柔柔地換了句“表哥”。她是江南女子,官話說的雖好,但始終帶著些吳儂軟語的腔調,聽的人心裏酥酥的。

姜景自小就在一群男孩裏摸爬滾打,唯有比他小一歲的妹妹卻也性子同男兒無異。雖最近姜沅收斂了些,開始有女孩的模樣,但到底是親妹子,姜景也不覺得有什麽。而這陳梔卻不同。她水盈盈地大眼睛充滿憂愁地向他望來,他就只覺得心裏亂成一團,砰砰直跳,實在招架不住。

怪只怪他徒有紈絝之名,卻無風月之實,內裏單純得很。

姜沅在一旁冷眼看著陳梔的惺惺作態,又見她阿兄面紅耳赤困窘得連手腳該放在哪裏都不知道,不覺冷笑。

一如現在,前世陳梔也是這樣,利用姜景的良善和對她的同情,步步為營,屈意奉承,讓姜景漸漸對她傾心。可惜後來陳梔入了太學,才發現京中在姜家之上者甚多,想要依著姜景一步登天的心淡了,同他疏遠,卻又不願完全放手,每每姜景心灰意冷之時,她便撩撥著予他些希望,死灰覆燃後,卻又保持著距離不肯再近一步。那幾年姜景在這種反反覆覆的折磨下過得很痛苦。不過也是在這種痛苦中,他迅速成長起來,從青澀幼稚的紈絝子弟,長成了沈穩內斂的有為少年。

前世姜沅因著與陳梔關系好,並不想其他,看出陳梔和姜景彼此有幾分意思,心心念念想要撮合著兩人成就一段良緣。經歷後來種種,再回來看這一切,方知自己的愚蠢和陳梔的心計。

這一次有她在,斷然不會允許再一次重蹈覆轍。

用過了晚膳,陳氏憐陳梔旅途奔波,提點一番她身邊的婆子丫鬟,就讓她先回去休息了。留下了姜氏兩兄妹,陳氏才同他們講:“咱們家分家分的早,家裏人又簡單,不比旁的府。自小家裏就你們兩個最得寵,阿姐阿兄大你們許多也是讓著你們,是以多養成你們這副嬌氣性子。這陳家阿梔是個苦命孩子,她阿娘去世的早,家裏不比的你們這樣吃穿用度待她。不管以前如何,今後你們須得斂些性子,多多禮讓她,若有外人輕視待她,也要多幾個心護著些,免得被旁人欺負了去。”

姜沅姜景皆是應下。

從陳氏這裏離開,兩人順路一道回去。路上姜沅有意試探:“阿兄覺得陳梔表妹如何?”

姜景不疑有他,想了想,認真道:“陳梔表妹身世可憐,因而人稍稍懦弱些,不過看著挺和氣挺老實,為人應當不錯。”

姜沅細細觀察她阿兄說這話時的表情,並不見藏私,坦坦蕩蕩,想來還沒上心。

姜沅不覺暗松口氣,慶幸她阿兄還沒膚淺到一見鐘情的地步。

二人又閑聊了些家常話,遂才別過。

這一年不止是姜沅變化頗大,就是連姜景也是,不僅收心開始用功念書,所思所想也比從前成熟些許。這些變化不得不說姜沅有很大功勞。

回了沁芳苑,琉璃拿著湯婆子換下姜沅手裏那個已經涼了的。現在雖是立了春,但前些天還降了雪,寒風一吹,凍得人瑟瑟發抖。也得虧陳梔耐性好,為了博得姜家對她的同情與好感,不惜換了不合身的衣裳。若是換了姜沅,是萬萬做不到這種地步。

陳梔身上一直就有這種狠勁,要不然也不會在那樣艱辛的環境下放手一搏通過了初試。姜沅其實並不討厭這樣的人,若陳梔把這股狠勁一種用在正道上,姜沅端的是欣賞她,可惜她走錯了路,將這些心眼手段全用在真心實意待她好的人身上。

姜沅進屋,書煙將她身上披著的煙灰織錦羽緞鬥篷脫下來,交給一旁的詩書收好。姜沅瞥了一眼,想起了什麽,問道:“表小姐那裏有遮寒的厚衣裳嗎?”

書煙想了想:“應是沒有的。表小姐家在祁州,比咱們這裏還偏南,暖和得很,恐怕她也沒料到京中還這般的嚴寒。”

姜沅道:“我記得我今年做了兩件鬥篷?”

書煙回道:“是兩件。還有一件是玫紅雲紋的,姑娘穿了幾次,現在收在西廂房裏。”

姜沅略略思考了一下,道:“這天兒冷不了幾日,現在新做也是趕不上,不若先把我這件拿去給她穿,免得她凍出什麽病來。”

她可沒忘記前世陳梔入府不久就凍病的事。借著這病,又賺了好一番同情心。姜沅首當其沖,日夜去探望她,是個再稱職不過的阿姐。

書煙不知道姜沅所想,只感嘆道:“姑娘待表小姐可真好。”

姜沅笑了笑,沒理這茬,卻是叮囑她:“去表小姐那裏送東西的時候話要說明白了,前前後後,因果緣何,細細講清楚,不可偷懶略過,可懂?”她要把這戲做足了,免得到時候留下什麽把柄讓陳梔發難她。

書煙雖不明白姜沅為何要這般的小心翼翼,卻還是一一應下來。

書煙親自去送了鬥篷,回來時姜沅正坐在榻上,一邊手放在在爐子上暖著,一邊看著幾上的書冊。

書煙輕手輕腳進了屋,替她家姑娘撥了撥燈絲,幽暗的燈光瞬時亮了許多。

姜沅頭也沒擡:“送到了?”

“送到了。”

“話都一一說清楚了吧?”

“說清楚了。”

姜沅遂才滿意。

第二日姜沅去王蕎老先生的西湘園溫書,不多時陳梔也來了。陳氏一早就同老先生講過陳梔的情況。王老先生略略考了她一考,陳梔這時不再如昨日那般畏畏縮縮,反倒大大方方,對答如流。陳梔很清楚一點,一味的彰顯自己的可憐只會適得其反,同時還必須要在適當的時機去展現自己的能力。這樣才會獲得別人長久的疼惜關愛。

姜沅前世就是被她這套吃得死死的。

一個幼時喪母的小姑娘惹人憐愛,一個幼時喪母卻仍是自強不息的小姑娘就讓人刮目相看了。

陳梔打得就是這個算盤。

果然,王老先生聽聞她的回答,臉上露出了笑意。從旁的姜景見她談起這些時的表情語氣與昨日那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截然不同,通透之中隱含著自信傲氣,那樣的神色將她原本偏清秀的臉都映襯熠熠生輝。

姜景心下大為讚嘆。

陳梔目不斜視,昂首挺胸,嘴角微微含著笑,餘光卻留意著姜景的表情。

她想昨天的失誤到底只是暫時的,她既然都有能力從那等繼母手下逃出生天,這些人根本算不得什麽。

誰知王老先生道:“底子不錯。只是你從前的西席恐能力有限,有些地方著實引偏了。”

陳梔臉上的笑容稍稍收斂。

她對自己的學問研究向來很有信心,斷然沒有想到王老先生會這樣說。

姜沅卻一早就料到了。

前世陳氏並未能請來王老先生這樣的名士,而是找了一個學問名聲都稍遜一籌的私塾先生。陳梔說出這番話,那私塾先生自然是讚不絕口。可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是王蕎老先生,生平閱人無數,又有王衍那般出色的嫡孫,真正的“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即使姜沅在他手下學得多日,也鮮少得他一句稱讚。

陳梔有些不甘心,咬了咬唇,又變回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先生為何這般說?”

王老先生道:“你從前的西席多以熟讀典籍為重,卻實在是不求甚解。況古聖人之言多有奧義,千變萬化盡在其中,不是一兩句就能將其中真意言明道盡,須得閱歷經驗輔助,多思多想多溫故。是以你底子不差,卻是句句說不到最關鍵的地方。”

這話其實說得並不重,往日裏姜沅姜景皆是這般得他教誨,是以覺得稀松平常。但陳梔可是祁州為數不多過了初試的人,況她一介女流,素有才女之名,旁人恭維稱讚還來不及,怎會有人像王蕎老先生這樣指出她的毛病。

到底是她自視過高。

陳梔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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